Andrei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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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哼花】Stories of our lives(附后记)

就在你消失之后的某天,你原来的老房子搬来了一家四口。很早之前你说你想把房子给卖掉了。“卖掉房子之后你准备住哪?”当你告诉我这个想法的时候我反问道。你说你会搬到我家,和我住在一起。你家就在我家隔壁啊!我突然觉得很可笑,这完全是没有任何必要的麻烦。

其实我是不希望你卖掉你的房子的,你是我认识的那栋房子的第二任主人,上一任主人去世之后你搬了进来。而这一家人在你消失之后的某天,夫妻俩带着他们的两个孩子出现在了你家的停车道上,朝我热情地问好并自我介绍。女孩手牵着妈妈,告诉我她叫娜塔莉,小男孩有些羞怯,他抱着足球藏在父母身后。父亲告诉我他们是拉拉那一家,他叫大卫。“这是我的妻子,莎隆。”他说。大卫招呼腼腆的小儿子,让他从自己身后出来向我问好。男孩似乎有些不情愿,他探出了个小脑袋,手里的足球挡住了眼睛以下的面孔。“先生,你好,我叫亚当。”男孩的声音很弱。我蹲在亚当面前,伸出手,微笑着说:“你好啊,亚当,我是乔丹,乔丹·亨德森。”

我想起我六岁的时候,父母带我来伯恩茅斯的海滨小屋度假,那时房子的第一任主人也如同现在的我一样,蹲六岁的我面前,伸出手,微笑着说:“你好啊,乔丹。”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你,二十三年之后我们俩会再次相见,然后再过十四年,我会见到五岁时后的你。神奇的是,我到现在才明白,原来我们早已经见过了,我无法想象时间在我们身上玩了怎样的一种把戏。

我记得我小的时候曾无数次追问过你的名字,但是你将那个秘密带入了坟墓。是啊,我参加过你的葬礼,就在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十八年后,那时候我二十四岁。那天参加葬礼的除了牧师和殡仪馆的员工以外就只有我一个人了。墓碑上刻着“大卫”。这是你的名字吗?

在我第二次和你相遇后的某个晚上,我去你家里用餐。那天我才刚刚从利物浦回来,你说:“乔丹,到我家来吧,专门准备了盛宴来给你接风洗尘。”我接受了你的邀约,你说过我的邻居是个很不错的厨师。那天你准备了我最喜欢的甜栗炖鸡。我当时很想告诉你,这间房子的上一任主人也很会做饭,他最擅长的料理也是甜栗炖鸡。但总觉得这种话很破坏气氛,所以我没有说出口。那时我只是觉得你们俩很相似,但从来没有想过你们会是同一个人。我给你带了巴西朋友送给我的红酒,我说自从你搬进这个社区以后还没给你道喜呢。“你从哪儿来的?”我问。

“圣奥尔本斯,不过我五岁的时候就和家人搬来伯恩茅斯了。”

“以前我每年都会和我家人来伯恩茅斯度假,但现在父母不太爱出远门,妹妹也嫁人了,所以他们很少过来了。”我说。

我打开手机,翻出了相册里的一张全家福照片,那是我十岁的时候照的,我们一家站在隔壁房子的前院。我说,大卫先生给我们照了这张照片。

“大卫先生,哪个大卫先生?”你问道。

“就是你这栋房子的上一任主人,你见过他吗?”

“没,”你回答,“我才刚搬来半年不到,那他现在住哪儿?”

“大卫先生都已经去世五年了,”我说,“既然你不认识他,你又是怎么买到这栋房子的?”

“一个律师给我的。”接着你沉默了。半晌,你才开口问道:“你们一家,和这位大卫先生很熟吗?”

“还算熟悉吧,”我回答道,“你肯定是大卫的某个远房亲戚吧。”

“也许吧。”

那天你知道了你会在六十四岁的时候去世,我不知道当一个人知道自己的死亡日期的时候会有怎样的反应,是会妥协于命运的安排,还是反抗?即便做出反抗,命运会允许凡人去改变吗?你的眼神里有些悲伤。我很自责,觉得自己的好奇心破坏了你精心准备的这顿晚餐。

在我们第二次相遇的时候,我想你大概已经认出了我。小时候的你在我家里看到过我青年时代的照片,你也看到过你长大后的样子。你和我会留下很多合影,但是从我第一次见到你直到你的离世,我们都不会留下一张照片了。房子的前一任主人没有留下一张照片。在你去世以后,直到我和你第二次相遇,我对你的记忆会越来越淡,我彻底忘记你长什么样子的时候,你搬了过来。那天我正准备把行李装车返回利物浦,你趴在栅栏上。“午安。”你说。

“午安。”我心不在焉地回复。

“需要帮忙吗?”你问我。

“啊,不用了吧,没剩下多少行李啦。”

“不用和我客气,邻居。”你说。

我抬起头看到了你,穿着一件宽大的格子衫,头发和胡子像伐木工人一样凌乱,而且神色也想伐木工人一样疲惫。“你看上去需要休息啊,谢谢你的好意啦,不过还是不用你帮忙了。”我回答。

“我刚搬到这里。”你说。

“这个社区很不错呢,治安也很好,环境也很棒,离海滩的步行时间也不到五分钟。”那时候我说的这些你应该不会不清楚,因为十四年后你将会和你父母再次住在你的房子里,然后在那儿生活很长一段时间,接着你会回到过去。而这个社区在这十四年基本没怎么变。不过你依然会说:

“是啊,你如果有时间的话能带我逛逛吗?”

最后一件行李也被我塞进了汽车后备箱,我耸耸肩。“抱歉,我马上就要出发回利物浦了。”

“利物浦啊。”你若有所思地望着我。“你不住在这里吗?”

“我在利物浦读大学,放假的时候我会再回来的。”那时我的回答像是某种承诺,恳切而且急迫,渴望得到你的信任。我想起来十年前,我对另一个人做出过同样的承诺。十年前你似乎穿着同一件格子衫,胡子和头发比现在还要凌乱,神色依然疲惫。“没问题吧,”十年前你说,“一个人开车去利物浦?”

“别忘了,上个月我才和朋友自驾了意大利。”我反驳道。

“注意安全就行。”

我发动了引擎,十年前你目送我离开。

“等到我回来就到暑假了,到时候可比冬天舒服。而且要是天气好,海上没有起雾的话还能看到对岸的法国呢。”

你点点头。

“忘记说了,我是亨德森,乔丹·亨德森。”

“亚当。”你告诉了我你的名字。

“要不要交换电话?如果你需要帮忙的话可以找我,虽然我可能在利物浦。”

第一次接到你电话的时候我正在睡觉,电话另一头的你听上去很着急。“乔丹,乔丹,是我啊,亚当。”墙上挂钟的荧光指针指向六点一十二。

“你知道现在几点吗?”

“抱歉,乔丹,抱歉,真的很抱歉,真的很抱歉……”你一个劲地道歉,电话那头的声音似乎带着一丝哭腔。

“亚当,亚当……”我喊着你的名字,我不知道你在咕哝些什么话,“你先冷静下来,亚当,出了什么事?”

“乔丹,我找不到了……”

“你先冷静下来,亚当,找不到什么了?”我完全清醒了。你找不到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吗?接着你告诉我,你想买些新鲜的食材,但是你从前常去那个早市不见了。这很重要吗?对于当时的我,这不过是鸡毛蒜皮罢了。然后我告诉你,沿着滨海大道往东边走十分钟有个很不错的早市。那个早市的位置是多年以前你告诉我的。然后再过几年,它会搬到教堂附近的广场,那就是你说你小时候常去的那个早市,我们会经常光临。等到小时候的你和你的家人搬到伯恩茅斯,我会告诉拉拉那夫人那个地方,然后她买东西的时候会带着你,其他的时候则会是我带着你。我会教你根据外壳的颜色手感来挑选栗子,然后我会教你做栗子炖鸡。等到我们相爱之后,你会手把手地再把你小时候我教给你的那些东西再教给我。但是我小的时候却从来没有这份耐心,在爸妈把我留在你家拜托你照看我的那些日子里,通常都是你在厨房里捣腾,而我在后院一个人玩球。而你小的时候却会和我一起处理食材,我做饭的时候你也会黏在我身边。

午餐的时候你给我发了一条短信:

“今天早上真的很抱歉。”

然后你给我发了一张照片——你和一大锅甜栗炖鸡。

“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。”我回复。

你马上回复道:“而且味道的确很棒。”

我删掉了输入框里的“很巧啊,这是我最喜欢食物”。你去世之后,我慢慢忘记了你的料理的味道。回到伯恩茅斯的那天以后,我重新尝到了那份美味,而且我再也没有忘记过。

你和我在尴尬的沉默中继续吃着碗里的食物,忽然你问道:“你觉得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啊,这栋房子的上一位主人?”

我怔住了,我完全不知道你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。

“他啊……”我开始回忆起你的将来。“……是一个很孤僻的人呢。感觉都不怎么和别人有人际往来,虽然住在我家隔壁,但好像我爸妈也没怎么和他有太多交集呢,不过我觉得大卫先生人蛮好的,他教我踢足球来着,爸妈工作的时候我也总是往他那儿跑。”

你知道了未来的你在过去的我眼中的一个大概形象。

“他叫大卫吗?”你问。

“其实我是等到他去世之后才知道的,在这之前我们都叫他拉玛先生,但是他好像不叫这个名字,墓碑上只写了大卫。”

“为什么会叫他羊驼啊?”你笑了。

“我怎么知道啊,人云亦云呗。可能是因为他脸比较长,而且胡子拉碴?”

晚餐过后,我本来想帮你收拾餐具,你拒绝了。“早点回去把屋子收拾收拾。”你说。

那天夜里,你卧室里的电视一直开着,你靠在单人沙发上,电视的荧光幽幽地打在你的脸上。很多年以前,你也度过了无数个如今夜一样失眠的晚上。而许多年前,我也会像那个晚上一样坐在窗边看着你。你确实和他很相似啊,当时我这样想。

第二天,我给大卫先生买了花,以往每次回到伯恩茅斯我都会给大卫先生的墓碑送上一束花。那天,大卫先生的墓碑前已经摆着一束非洲菊。公墓管理员告诉我,在这之前已经有一个人来过了。

“是谁?你认识他吗?”我脱口而出。

“啊,从没见过呢。”

以后,你会陪着我来看望大卫先生,再以后,我会带着小时候的你。然后等到我慢慢了解发生在我们身上的机缘巧合,我会自责。在我们相识相爱的十四年的时间里,我透露了太多你的未来的事情,而你对于我的未来却一直缄默不语。那时我才真正知道了,每次你陪着我看望大卫先生的时候你眼神里的悲伤来源何处,回到家以后你的惆怅因何而起。但是你依然会陪着我,直到你消失的那天。这也许是某种执着吧,盼望着你的未来以及我的过去会因为某些微小变量而偏移。然后在你的未来里面,你也许会回到更遥远的过去,而我永远不会参加你孤独的葬礼。

暑假最后一天的夜晚,你坐在单人沙发上看着电视,我坐在窗边看着你,一直到凌晨三点你都没有睡着。我穿好衣服,来到你家门前。门并没有锁,我悄悄推开门,蹑手蹑脚地走进你的卧室。你丝毫没有察觉到正在发生的这一切,你的精神全部集中在了电视的足球比赛上。我站在你身后,问道:

“这么晚还有比赛吗?”

你按下暂停键,主导着赛场上风云变幻的时间洪流突然停止。“录播,”你回答,“很早以前的一场比赛,利物浦踢切尔西。”

“你没有睡觉吗?”你转过身问道。

“电视的光太刺眼,睡不着。”

“抱歉。”你按下了播放键,画面里的时间又恢复了流动,蓝军的22号球员进了一球扳平了比分。

“我是来和你道别的。”我说。

“别搞得这么伤感啊,又不是永别。”我能看到你嘴角翘起的微笑。

你去世的前一天,我去了利物浦,然后第二天我又匆匆赶了回来参加你的葬礼。

“怎么说呢?担心你嘛。”

“有什么可担心的?倒是你,连饭也不会做,暑假都是怎么活下来的?”你反驳道。

“怎么不担心?上次我回到利物浦之后,你三天一个电话问东问西,把我给烦的。”你知道我没有一点责怪的意思。

比赛结束了,利物浦惜平切尔西。你关了电视,房间里唯一的光源灭了,一片漆黑。

“要不你和我一起去利物浦吧。”

许多年以前,你会拒绝。你说你年轻的时候常常去安菲尔德看比赛,后来也就没有兴趣了。我问道:“怎么了?”要再过许多许多年我才知道,电视上那些还没播出的比赛你早就看过了,和我一起。

“可以吗?”你问。

“你可以住我公寓,刚好我缺一个免费厨师。开玩笑啦,你可以在那座城市逛逛,而且比赛日的时候我们还可以去安菲尔德现场观赛。不过别告诉我你是切尔西球迷。”

“安心啦。”你起身打开了卧室吊灯。“我可是个地地道道的Kop球迷。”

“那就好。”

很多年以后,我会带着小时候的你去看比赛,那时候利物浦的主教练是特伦特·亚历山大-阿诺德,许多年前你告诉过我,他年轻时候的快速角球会帮助球队扳平比分。然后那场比赛的结束哨声响起的时候,你会抱着我,在我的嘴唇上轻轻留下一吻。许多年以前杰拉德也吻过阿隆索,那时你会咳嗽几声,然后拿起一瓶啤酒递给我。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喝酒。你长大之后,我也会当一次不称职的监护人给你一瓶啤酒。那是我人生中第三次喝酒,也是最后一次。

我的一生仅仅参加过两次葬礼,第一次是你的葬礼,第二次是你父母的葬礼。在你父母去世以后你的妹妹娜塔莉搬去和叔父住在一起,你留在了伯恩茅斯一个人住在我隔壁的房子里。你从来不愿谈及这件事对你有多大的影响,我从来没有多问。晚上,在你父母的卧室,你坐在那张旧单人沙发上看着电视上的雪花屏,然后等待睡意将你压垮。我站在窗边,注视着你,在你父母去世以后,我在某种程度上成了你的监护人。二十四年后的你会想要卖掉房子,你会想要搬过来和我住。

“你家就在我家隔壁啊!”我说。

“有什么关系呢?两套房子总觉得太麻烦啊,而且房产税啊,地税啊,乱七八糟的税啊……”你抽走了我手中的《税法》。

“你为什么想要卖房子?”

你没有回应我的提问,继续自顾自地说:“……要搬家也很方便,况且我一半的东西可都在你那里呢。”

什么时候开始你往我家蹿,我往你家跑成了我们在伯恩茅斯的常态?

“那要这样说,我还有一半的杂物放在你家里呢!”

大概是十年前你和我度过的第一个暑假吧。我们两人一起总会宿在其中一个家里。然后拌嘴闹别扭的时候,我们会各自住在自己的家,我父母和妹妹来伯恩茅斯看望我的时候也会如此。

“把房子挂在网上,有人看房有人买房那就随缘啦。”你说。

“或者,我们可以把你的老房子装修成一个airbnb民宿也可以啊,这里离海滩近,感觉会有很多客人光临呢。所以完全没有必要卖掉吧。”

“让我想想。”你啃起了指甲,背对着我。

我搂住你的腰,把你拉进怀里。你会挣脱开,然后说出了我当时最不想听到的那句话:“乔丹,你今晚能先回去你那儿吗?我需要一个人想想。”

我没有回家,我去了海滩。海风和海浪湮没了你的脚步声,但是我能感受到你在一点一点地靠近我,是风将你的气息带到了我身边。你坐下来,握住我的手。

“房子的信息已经交给中介了。”你说。

“还是要卖掉吗?”

你点点头。“要去游泳吗?”你问。

“这都秋天了,海水很冷的。”

“没关系。”

“夜晚太危险了,出事了谁来救你。”

“一个叫乔丹·布莱恩·亨德森的傻帽。”说罢,你跑向大海。“哇!”你大叫。

我冲到了海边,不见你的踪影,心急如焚,四下顾盼。“亚当。”我大声呼喊着你的名字。

突然,你拉住了我的手,月光下你露出狡黠的笑。“这位帅哥,请问你在找谁?”

我顺着你的玩笑继续演下去。“男朋友把我给抛弃啦。”

“哦?他没长眼睛吗?我要是你男朋友肯定把你攥的死死的。”

“他啊……”

“嘘……吻我。”

“什么?”

“乌恩——吻。吻我。这位好心的先生能否施舍你面前这位陌生人一个吻呢?”

我舔舐着亚当唇齿上海风的湿咸,还有酒的味道。

“恳请原谅我进一步的请求,这位好心的先生今晚能否给我一个容身之所呢?”

我将亚当抱在怀里,回到了我家。

“你为什么不希望我卖掉房子啊?”你贴在我耳边问道。

我看向窗外,你的卧室一片漆黑,但我能看到一个老人坐在那张旧单人沙发上看着满屏的雪花,一夜无眠。“没什么。”我回答。

在那之后十七年,你会带着一个美丽的女孩回到伯恩茅斯。“乔丹,这是艾米莉。”你对我说。然后你宠溺地吻在女孩的额头上。“亲爱的,这是乔丹。”女孩会礼貌地朝我伸出手。

“幸会。”

当她的目光落在你身上时,眼神里秋波荡漾。而你回望着她时,似乎一年前的阴霾从来没有出现过。你们俩说着只属于对方的私语,言谈间笑意融融,时间停止,世间万物也无法侵入你们之间。然后突然,你会回过神来,看着我,说了一句抱歉。我想不会再有其他人比艾米莉更适合你了。

晚餐过后,你会在厨房里找到我。“乔丹,她今晚能住这儿吗?”你激动地问道。

“什么?”

“就是……”

“可以。”

你兴奋地抱住我,就算隔着一层衬衫,我也能感受到你脸上的胡茬扎在身上的微痛。

“呃,那个东西,你应该有吧。”

“什么东西?”你会装出一脸疑惑的样子。

“就是安……”

“我知道你说的那个东西是什么啦。”你突然插嘴道。

那晚你卧室的窗帘是拉上的,我也拉上了卧室的窗帘。我回到客厅,打开了电视,此刻正在播放利物浦主场对阿森纳的比赛。这场二十六年前的比赛我不知道重播了多少遍,我甚至能清楚地记得每一位位球员在某个时间点的确切位置。我和你曾经在现场看过这场比赛。

“哟!还没睡?”你的声音着实惊住了我。

“我该把你手上的钥匙给没收掉。”我没好气地回答。

“别发火嘛,乔丹。”你扣上我家的大门。“又是这场比赛啊。”

“艾米莉呢?”我问道。

“她在睡觉呢。”

“你没和她在一起吗?”

“怎么?好像你挺不乐意似的。”你坐在了沙发上。“那个……”你指了指桌上的啤酒瓶,“我记得你从不喝酒的。”

“啊,我只抿了一小口。你想喝吗?”

“我还还差两周才成年呢!别诱导我啊,那可算犯法的!”

我起身去了厨房,从冰箱里又拿出一瓶啤酒,回到客厅,把啤酒放在了你面前。“别客气。”我说。

你打开酒瓶。“干了!”你猛地灌进了将近半瓶啤酒,然后全吐在了地板上。“什么鬼味道?”

你疑惑地望着我,我则在欣赏这场你自导自演的闹剧。“还是可乐更好喝。”你说。

“说真的,你这样对人家女孩子不太好吧。”

“我怎么对人家艾米莉了?”你学会了小口喝酒。

“你真的希望我说出来?”我反问道。

你想了想,突然大笑起来。“你指的是那什么吗?”

我点点头,无言以对,闷声喝完了酒瓶里面剩下的啤酒。

“艾米莉和我……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啦。”

“能上床的那种普通朋友吗?”

“这都什么跟什么嘛。我们俩真的只是普通朋友啦。”你抿了一口啤酒。“真难喝。”你咕哝道。

十九岁的那年,我向你坦白我喜欢男生。“不是像杰拉德和阿隆索那样的喜欢,我说的那种喜欢,就像我爸对我妈那样的喜欢。”我不知道连续使用三个“喜欢”,并且扯到我父母来进行旁敲侧击会不会让你明白。你只是微微点头。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。

你十八岁那年告诉我你喜欢男孩子的时候更直接。“就是包含了性欲的那种喜欢。”

我和你在年轻的时候都很讨厌使用同性恋来形容自己。

“那她知道吗?”

“艾米莉知道,所以她才愿意当我的‘假胡子’。”

那场比赛进行到七十七分钟的时候,我说,利物浦大概率会零封对手吧。你强忍住笑容。

“总感觉大概率会丢一个球。”你说。

阿森纳的11号在第85分钟的进球有效。

“你是怎么看出来的?”我惊愕地问道。

然后你扯了一大堆利物浦的后防问题啊、门将啊等一大堆有的没的。“总之就很容易丢球啦!”你说。

“那个人,对你来说一定很重要吧。”你朝着电视机旁边相框扬了扬下巴。“你的爱人吗?”

“是的。”我回答。

照片里,你比我矮半个头,右胳膊艰难地搭在我的肩膀上。照片里的你比当时的你要大二十一岁。

“感觉长得好像我爸……你该不会和我爸……不可能,我爸是直男啊……但是……”你开始自言自语起来。“不过更像我,不过他看上去要老一点。而且我也不会这么邋遢,对吧?”

二十一年后,你脸上的络腮胡会让你看上去老了十岁。

“唉,要是我是他该有多好啊!”你感叹道。

“什么?”

“或者你再年轻个三十岁或者三十五岁?你的年纪啊,都可以当我爸爸了。”

“别再开这种玩笑了,亚当。”我呵斥道。

你撇撇嘴。“乌拉,托雷拉进球了。”比赛进行到了第八十五分钟。

在你挂出了售房信息之后的五年里,看房的人很多,但是无一人有购买意愿。然后某天中介给我打了电话。

“请问是拉拉那先生吗?”

“嗯,他现在不在,”我回答,“我是和他一同登记过的亨德森,乔丹·布莱恩·亨德森。”

“您好,亨德森先生,是这样的,刚刚有人咨询过这栋房子,他们了解过信息以后似乎有很强的购买意愿。”

“真的吗?”

“是的,亨德森先生。”

“他是怎样的一个人?”我问道。

“是一家四口。”

“那么他们准备什么时候来看房?”

“他们……哦,抱歉,亨德森先生,是刚才的那家人,我等会儿给您回个电话。”

我挂断了电话。“亚当……”我兴奋地叫起你的名字。无人应答。我找遍了房子的各个角落也不见你的踪影。然后我去了你家,那张单人沙发上空无一人。我去海滩上,海风和海浪早已抚平了昨日你我留下的脚印。我穿梭在伯恩茅斯的大街小巷,却不能捕捉到你的一丝气息。

“亚当……”我大喊着你的名字。依旧无人回应。

然后我去了警察局。“你有他的身份证明之类的东西吗?像是社保号,银行帐号啊。”警察问道。我摇摇头。

你消失了。

“乔丹,”电话那一头是我的妹妹乔迪,“隔壁的……隔壁的……拉玛先生昨晚去世了。”

你果然和照片里的那个人很相似呢!如果不是你在那一晚点醒我,我也许直到你消失都不会发现这一奇事。“乔丹。”我听见你在我身后叫我的名字。

“亚当。”我回过头却不见你的人影。那一年你三十一岁。


*


不过又是一篇对于各名家作品的拙劣的模仿罢了。

最近读特德·姜的小说,很喜欢《你一生的故事》,全篇所充斥的宿命论的悲凉(我个人认为是悲凉的)和浪漫让这篇短篇成了我最爱的短篇小说之一。这篇小说总体是向其致敬。

而其实有关时间穿越与爱情的小说或者电影,我只看过《本杰明·巴顿的奇事》以及《时间旅行者的妻子》,抱歉没有看过《时空旅恋人》。我初次对友人提出这个构思的时候,ta就说过了,会不会和这两部电影的情节有些雷同?我说,的确,但是故事是我的故事,我很荣幸能够借助前人的思路来写自己的故事。但是我的小说人物,并非随意穿越,而是到了某一特定的时间回到过去。其次,故事两位主角均是从年少到年老。只不过两个人会在三个不同的人生阶段三次相遇。全文我尽可能消解过去现在和未来的界线,这让我想到了《百年孤独》中常出现的一个句式“多年以后,面对……,某人会想到……”。

以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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